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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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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王?!

聽到這兩個字我不由得心裏一陣驚跳。

自從上次那通電話之後,我幾乎已經快忘了那個人的存在,那個由最初一張合同,很無心卻又無比巧合地將我卷進眼下整個深淵般迷途的人。

此時突然被提起,我完全沒有一點心理準備,當時捏著電話人就怔住了,半晌聽見對方又重覆了一次我的名字,方才回過神來,咽了咽幹燥的喉嚨勉強應了聲:“是。”

“最近過得怎麽樣,A小姐,他說很久沒有收到您寄給他的賬單,所以讓我轉達他對您的念想。”

“挺好,你們怎麽知道我在這兒。”沒有心思跟他窮客套,我直接了當問。

對方沒有回答,只繼續又道:“事情進展還順利麽。”

我遲疑了下,答:“還在辦。”

“有件事,我想你可能聽說過,埃及政府最近在吉薩發現了幾具屍體,他們的身份被證實是一批經驗非常豐富的盜墓賊。”

“不,沒聽說過,最近我一直都在中國。”我矢口否認。

“裏面有個叫默罕默德的,有人說他在死前曾經和你見過面。”

“默罕默德?我認識的叫默罕默德的人很多,不知道你說的是哪個。”

“據說他手裏有我們想要的東西。”

“哦……”對方的話說得這樣直接了當,我再繼續打馬虎眼,就有點沒意思了。於是道:“你說的是他。沒錯,我們是見過,怎麽,他死了?”

“是的。”

“那太遺憾了,他手頭貨源一直不錯。”

我的話令對方一時沒有吭聲。

片刻後,他道:“不妨直說吧,A小姐,殿下想知道他幾時能收到貨。”

“貨……”雖然知道被問到這個問題是早晚的,但我是不自禁地用力吸了口氣,然後慢慢道“現在不是很方便,你看,我正在中國辦事。”

“帶著貨辦事,不是很方便吧。”

這句話一出,登時令我狠吃了一驚。

瞬間的失態立刻引起了斐特拉曼的註意,瞥見他側頭朝我看了一眼,我匆匆別過臉,穩了穩心跳對著電話那頭道:“你什麽意思。”

“據我所知,那件東西在吉薩時已經被你找到並帶回開羅,而你也是因為它的關系,所以才去了中國。”

“我……”

“我們不打算過問你是怎麽得到它的這一過程,但這次到中國,你也將它一並帶了過去,請問你為什麽要這麽做,A小姐?合同裏我們的交易條款不是已經寫得很清楚了麽,在取到貨物的三天內將貨物交給我們,我們則將餘下的錢同時轉到你賬戶上。或者,你是不是覺得還有什麽不妥的地方?”

我捏了捏話筒,沒有回答。

這人的每一句話都是以一種不緊不慢的口吻緩緩道來,而這樣平靜的句子,每一個字卻都仿佛是把錘子似的砸在我繃緊的心臟上,讓我思路變得有點混亂。

我開始意識到,此人同以往代表油王和我聯系的那些人有些不同,因為他談話所涉及的東西遠比過去那些人要多,要直接。

不僅早就知曉我在吉薩找到了斐特拉曼的木乃伊,他甚至知道我把斐特拉曼帶到了中國,那麽除此之外,他還知道些什麽……他知道木乃伊覆活了麽?他知道木乃伊是因為什麽而覆活的麽?他知道我正同聯邦調查局的人牽扯在一起麽?他知道目前有很多人或者怪物在追殺我麽……

而他又是通過什麽方式知道這些東西的?是通過對我的追蹤調查所得,還是一切本就在他的所知的範圍中……例如,做個大膽推斷,其實那個油王早就知道他所要我尋找的木乃伊,是一具會覆活的木乃伊,所以他才會開出那麽優厚的條件,優厚到不容別人懷疑和拒絕。

如果是後者,那麽他們尋找木乃伊的目的,顯然就不是出於奢侈的收藏那麽單純了……

閃念間,不覺手心冰冷一層汗,幾乎連電話都有些握不牢。

“A小姐?”遲遲沒有等到我的回答,對方再次開口:“有什麽問題麽?”

我輕輕擦了下手心:“我還是不明白,先生,我到中國怎麽可能帶著一具……屍體。”

“那你不妨問問那具木乃伊,為什麽他會活生生跟著你一路跑到湖南。”

如此直白的回答,瞬間令我無言以對。

不出所料,他果然知道斐特拉曼覆活這件事。但關鍵是,他到底知道多少。

於是穩了下心跳,我婉轉道:“抱歉,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話音落,顯然我的再三托詞已令對方有所不快,小頓片刻,他淡淡道:“戒指的主人既然已經找到,那麽請盡快履行合同上的約定吧。”

“我說過我在中國辦事,一切合同上的事宜,還是等我回開羅再談,好麽。”

我的話令對方再次沈默。

“如果沒別的事,那我掛了。”於是趁機道。

但沒等收線,對方卻已再次開口,用著同之前的平和完全不同的冷淡:“我希望我們可以盡量合作愉快,A小姐。”

“我也這麽希望。”

“所以我不希望聽到諸如此類的借口。我的主人希望本周內就能見到他的貨,希望你可以給予配合。”

“但本周內我恐怕無法離開中國。”

“是麽?您這樣的回答,我恐怕無法對我的主人有所交代。”

“那不如一切等我回到開羅後詳談。”

“抱歉,如果您本周內無法履行合約的話,那麽您將暫時無法回到開羅。”

“是麽。”聽完他這句話,突然腦子裏有些什麽東西一閃而過,我一改之前的謹慎和遲疑,對著聽筒冷冷笑了聲:“那不如你們直接到長沙來取貨。”

電話裏瞬間一片寂靜。

似乎我的口氣囂張了,但沒有一定的把握,我是斷不會貿然將這句近乎挑釁的話說出口的。我有把握我的態度不會給我帶來更多的麻煩。

最初被這通突然而來的電話驚到,我幾乎完全失去了思維和應對能力,但之後對方對我步步的緊逼,倒反而讓我在一陣緊張的無措後,從之前由震驚所造成的遲鈍中迅速恢覆過來。所以,就在剛才那短短幾句話的交談中,我用最快的速度思考了一下目前我同他們之間的現狀:

首先,他們一定通過某種方式知道了我的方位和處境,也應該知道斐特拉曼就在我身邊。

其次,他們急於想得到斐特拉曼,當然,目的絕不是我最初所認為的收集奢侈收藏品那麽簡單。一具覆活的木乃伊,既然他們能知道有關於他會覆活的秘密,必然還知道一些更多的東西,那些我所不知道的、而他們花費再多財力人力,也志在必得的東西。

所以,綜合上面兩點,可以看出其實他們要找到我是輕而易舉的,但現下卻是通過打電話的方式聯絡到我,那麽看來,他們似乎並不想,或者不能接近我,並以此直接從我這裏將斐特拉曼帶走。

這麽一番分析後即可看出,此時即使我說得再囂張,那男人也無法對我采取什麽手段,因為他所能做的,僅僅只有在電話裏對我步步威脅。而之前我幾乎就被他的語氣帶著淪陷進去了,此時一旦清醒想通,他那步棋顯然對我已經沒有什麽作用。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我的狀況能有任何改觀。我依舊處在一種棘手的狀態中,只是目前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他們一時還不會對我采取些什麽實際性行動而已。

想到這兒,突然電話那頭哢沓一聲響。

就在我以為對方徹底失去耐心從而掛了我電話的時候,一陣細碎的沙沙聲忽地響起,片刻,話筒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緩慢而陌生的話音:“A,傷口怎麽樣了。”

我一驚。

男人的話仿佛有某種暗示的力量,原本幾乎忘了背上的傷,此時經他提醒,只覺得驟然一陣刺痛從背心上鉆出,迅速擴散至整個上半身,令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片刻後深吸了口氣,我問:“你是誰……”

“他們叫我黑金皇帝。”

“……油王??”我脫口而出。

黑金皇帝是我對油王真實身份所唯一了解的東西。

我不知道那個人的真名到底叫什麽,事實上即使是代表他同我簽約的那些人,對此也一無所知。但我知道很多人都以黑金皇帝來稱呼他,因為他是個比臺面上那名原油之王更具勢力的原油皇帝,自薩達姆死後,伊拉克百分之七十的原油仍在他掌控下,其勢力由此可見一斑。

“也可以這麽叫我。”一陣電磁嘈雜聲過後,他道。

略帶沙啞的話音混合著電話裏頭沙沙的電磁聲,聽起來有些模糊,以致我無法判斷出他的年齡,也感覺不出他話音中的情緒。只是突然間一個只在合同上出現過的人此時無比真實地出現在電話那頭,未免讓人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這感覺再次讓我思維有點遲鈍了起來,輕輕擦了把手汗,我下意識道:“合同上的事,我們另約時間再談。”

“我不是來同你談合同的,A。”

“那是為了什麽。”

“想同你聊聊一樣你最近頗感興趣的東西。”

“什麽東西……”

“據說你最近在找一塊戰國雲錦,是麽。”

他的話令我再次深吸了口氣。不知道我身上到底還有多少東西,是他以及他所掌控的那個龐大機構所了如指掌的,因而只吶吶應了聲:“對。”

“找到了麽。”

“沒有。”

“他們讓你在中國找它下落是麽。”

“……對。”

“不用找了,A,不用找了。”

“為什麽。”

“那塊雲錦,全世界只有一塊,現在它在美國FBI總部最嚴密的保險庫裏存放著。”

這話讓我皺了下眉:“這不可能。我爸爸90年代在長沙古墓裏挖掘出了它,而FBI的那塊則是三十年代從古埃及法老王的墓裏出土的東西。”

“90年代出土的那塊,就是30年代的那塊。”

“呵……怎麽可能。”

“如果你死而覆生是個事實,為什麽那個不能成為可能?”

話音落,我驀地一呆。

小時候生病靠吃太歲肉活轉了過來,這是剛剛才聽汪爺爺告訴我的,而這人遠在棕櫚灘,他怎麽會在這麽短的時間裏知曉這件事,難道這房間裏被裝了竊聽器??

閃念間迅速脫口而出:“你怎麽知道的?!”

電話裏再次沙沙一陣雜響。片刻,那人輕輕一笑:“我知道關於你的很多事,A,譬如在你小時候收容了你的那個組織,譬如……在那張光盤裏出現的男人。”

聽他說到光盤裏的男人,我再次一驚,迅速問:“那男人是誰?!”

“你感興趣了?”

我張了張嘴,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忍住了沒再繼續吭聲。

“再說個你感興趣的。那塊戰國雲錦,如果你想要的話,我想我可以幫你把它弄到手。”

“交換條件是什麽。”

“呵呵……我喜歡你的直接,A。”

“條件是什麽。”

“把木乃伊交給我,以一種很安全,穩妥的方式。”

我緩緩吸了口氣:“你既然對我的現狀了如指掌,那麽應該很清楚,我辦不到這一點,除非他自願去你那兒。”

“你很聰明,A,所以我相信你會有辦法去辦到的。”

“我做不到。”

“給你兩天時間,好好想想,雲錦和木乃伊,你必須得選擇一個。”

“必須?”

“我想你應該明白我所指的意思。”

“明白。”因為我背上的傷一直在迅速惡化,因為只有那塊雲錦才能幫我找到斐特拉曼墳墓的下落,因為只有找到斐特拉曼墳墓的下落,我才有可能可以解開我身上被施加的詛咒。“但那不過是個毫無把握的賭博。”

“你還有選擇的餘地麽?”

“確實沒有。”

“所以……”

“所以我想知道,你能用什麽來令我相信你必然可以弄到那件東西,並且把它交給我,閣下?”

問題一提出,對方如我所預料的沈默了下來。

“如果做不到的話,抱歉我只能……”

沒等我把話說完,電話那頭嘶啦一陣響,然後我聽見那男人道:“半小時後有輛車會停在外面,你想要的東西就在那車裏面。”

“什麽車??”再追問,電話卻已經掛了,忙音響了好一陣我才想到掛上電話,回過身時望見斐特拉曼在汪老爺子身邊那張凳子上坐著,手裏拈著將軍玦漫不經心轉著圈,也不知道他對我剛才跟油王說的話聽進了幾句。

意識到我的目光,他朝我看了過來:“說完了?”

我勉強朝他笑笑:“說完了。”

“這東西有點意思,多遠的距離能讓你和那邊的人說上話?”

我略略定了定心,顯然他的註意力並不在我同別人的交談上,而在這部電話上面,它引起了這個來自幾千年前的男人的好奇心。“只要有人的地方,有多遠,差不多能通過遠。”

“很了不起的東西。”

“是的,很了不起。”剛說完,背上再次一陣刺痛,痛得我幾乎直不起腰來。勉強抓著身邊的桌子才不使自己倒地,我忍了忍,在最初那陣距離的疼痛感逐漸適應過來之後,慢慢往地上坐了下去。

“你怎麽了。”看著我的臉,他握住玉玦站起身問我。

“背上疼得厲害。”

他走過來掀起我背上的衣服看了看,然後放下。

“怎麽樣?”我擡頭問他。

他沒回答,只是撚了撚手裏的玉玦。

邊上突然響起陣嗚咽聲,是一直呆坐著的汪老爺子。本來一直安靜得像根木雕似的,此時也不知道他突然想到了什麽,呆呆看著天花板,嘴裏拉長了聲調發出種長一下短一下的哭聲。

“汪爺爺?”我試著叫他,他沒理睬我,只是那麽呆呆傻傻地對著天花板哭,哭聲令我後背上的傷更加疼痛,不由得有些心煩意亂,我從衣袋裏摸出煙點燃了,狠狠地吸了兩口。

“那東西裏的人跟你說了什麽,”看著我的樣子斐特拉曼問我:“你看上去很緊張。”

“沒什麽,生意上的事。”一邊說一邊將煙塞進嘴裏,我發覺自己手指抖得很厲害。

“生意和我有關麽。”他又問。

我再次朝他看了一眼。這人很敏銳,雖然我和那兩人通話時刻意註意了自己的話語,仍是被他感覺出了我那些零碎話句裏潛藏的東西,或者,也許是從我腦子裏竊取到的。但他目光看上去很平靜,我無法從中窺知任何情緒,所以說凡人同特殊能力者的落差就在這裏。“不,沒有關系。”而撒謊是我的天性,即便他感覺出來,只要他不道破,我也不需坦白。

這時背上再次一陣密密麻麻的疼痛,令我眼前一陣發黑。

我不得不閉緊了眼睛咬了咬牙,慢慢試著繼續將這種痛感消化掉,但很難,每一次的發作強度都要高出原來數倍,疼痛讓我胃裏排山倒海似的惡心,我不由自主哆嗦了起來,像剛被從冰水裏撈出來似的渾身發抖。

而這過程那男人就在邊上看著,仿佛當初艾伊塔在棺材邊靜靜看著他被活埋那樣,平靜得令人心寒。我的牙齒咬斷了煙頭,它從我嘴裏掉了下去,在我腿上燙了個黑斑。

“如果實在忍不住,你可以叫出來。”他彎腰將煙頭從我腿上拾起來時淡淡對我道。

我冷笑。

一邊繼續發著抖,一邊再次摸出支煙塞進嘴裏,但是摁打火機時卻無論怎樣都沒辦法將它點燃,它在我手裏被抖得不成樣子。

“要不要我把你打昏,那樣你會好過點。”最後近乎狂躁地搖晃著打火機裏液體的時候,斐特拉曼按住了我手背靜靜對我道。

我吐掉香煙一張嘴咬住了他的手,他也沒有抽離。

皮肉在我牙齒間被咬碎時的吱嘎聲令我身體瘋狂的疼痛和顫抖變得略微好受了一點,嘴裏隱約感覺到了一絲血腥味,我突然想起他木乃伊的本質,連同剛才汪老爺子所描述的太歲肉,胃裏不由得一陣排山倒海的攪騰。

趕緊松口,只感覺到喉嚨裏一陣痙攣,一扭頭哇的一大口黑水從嘴裏直噴了出來。出乎我意料的是那男人倒也沒有避開,只由著我抓緊了他的手一大口一大口將胃裏那些折騰不已的東西盡數嘔空,方才抽開手,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好點沒。”

我深吸了口氣點點頭。說來也怪,胃裏被掏空後背上密密麻麻疼痛的感覺似乎一下子減輕了很多,我挺了挺腰發覺自己可以直立起來了,於是甩開他的手,朝地上那堆嘔吐物看了一眼。

“SHIT……這都是什麽,胃酸?”

“你器官裏的血。”

“血?”斐特拉曼的回答令我一激靈。

“詛咒已經透過你的皮膚和骨髓侵如你臟器,假以時日,你吐出來的不單是這些東西,還會有被徹底腐爛的內臟。”

不自覺腳底一軟,我幾乎又跌坐了下去:“那我會有什麽感覺?”

他用他那雙澈藍的眸子看著我,微微一笑:“我沒有中過這種詛咒,怎麽可能知道會是什麽感覺。”

“SHIT……”

砰砰砰!突然一陣敲門聲響令我將咒罵了一半的話吞了回去,緊接著聽見有人在外頭大聲嚷嚷:“有人嗎?102室有人在嗎??”

我怔了怔。

夜已深,此時來人未免有點突兀,雖然如此我還是立刻擦幹凈嘴轉身匆匆走向外間。

外間被走廊亮起的感應燈照得很亮,隔著房門邊的窗玻璃,我見到兩個穿藍灰色制服的人在外頭站著,見我出來立刻敲了敲窗:“汪炳德在家嗎?我們是長城鄉敬老院的!”

“敬老院?”遲疑了下打開門,我朝對方又打量了幾眼,瞥見兩人制服上別著徽章,徽章上‘長城鄉敬老院’這幾個字還挺顯眼的。

“對。”點頭後其中一人朝身後停在大樓外那輛小面包車指了指:“管理處讓我們來接他回去。”

“接他回去?”我怔:“你的意思是他在你們那裏入住了?”

“對。”

這回答倒也不讓人有多少意外。畢竟汪爺爺年紀一大把,還得了那種病,既然已經有了看護他的地方,倒省去我一樁心事。只是擡腕看了下表,我不禁皺眉,這種時段還跑來接人,這家敬老院未免也敬業了點。“現在就要帶他回去?”於是我問。

“是啊。”回答完,對方看了我兩眼,道:“您是他親戚?”

“……對。”

“原來他還有親戚……”

“遠房的。”

“哦,那麻煩幫忙簽下這表格吧。”

我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知道是斐特拉曼,於是後退了一步,將兩人從門外讓了進來:“什麽表格。”

“一張是暫離申請單,一張是回院證明。”依舊是之前那高個子,邊說邊從包裏取出兩張單子遞到我面前。

我從對方手裏接過單子看了一眼,不解:“他出來時沒填這個表格麽?”

“沒有,他是自己跑出來的。”

“自己?”

“是的,這次還算發現得及時,要是跟上兩回那樣出走了兩天才發現,真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麽意外,”一邊說,那男人一邊朝自己腦門處戳了戳:“老大爺這地方現在是越來越不好使了啊。”

“他經常這樣不說一聲就出走麽?”我在單子上簽了字遞還給他。

“沒錯,還好每次都是回自己家,如果是滿大街亂走,更加麻煩。”

話音剛落,身後悉索一陣響動,我回頭瞅見汪爺爺從裏屋走了出來:“敏敏,吃晚飯了。”

兩個男人朝我看了一眼。

我退到一邊,目送他們走到汪爺爺身邊,一人饞住他一條胳膊,小心攙扶著走向門外。

一路走,老人一路東張西望著,溫溫吞吞問那兩個男人:“敏敏呢?”

“敏敏在等你吃飯。”男人好聲回答,像在哄著小孩。

“敏敏睡覺了。”

“是啊敏敏睡覺了。”

這情形看得讓我覺得自己有點兒恍惚。

就在之前,那老人還在以他極好的記憶力對我述說著過去那段不存在於我記憶力的往事,轉眼,除了他那位已經死去多年的妻子,他腦子裏似乎已經不存在任何東西。

好大的落差……大到讓人油然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正兀自出著神,忽然其中一名工作人員匆匆從車裏返回,將一只油布包著的盒子交到我手裏:“對了,這東西是有人寄到醫院給他的,我估計老爺子也看不明白,不如您幫著看一下是什麽吧。”

我接過看了眼,發覺沒有填寄件方地址,盒子很輕,搖一搖沒有任何聲音。

不知道會是什麽。當下拆開,打開盒蓋看了一眼,隨即吃了一驚。

這只外表極其普通的舊月餅盒裏裝的東西,竟然是小半塊戰國錦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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